?刘玉新

　　夏热的天气，渴望来一场雨。有雨，不大不小，心才静得下来。静下来的心融进轻悄悄的夜，有一种愉悦偷偷来袭。这样的时候，我会关上灯，拥着薄薄的被子，轻轻靠在枕头上，听雨！

　　雨打在窗棂上，打在阳篷上，打在道旁的梧桐叶上，由近及远，沙沙，嘭嘭，嗒嗒，像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想象得到，雨在空中挂成一幅晶莹的巨幕，风把雨吹得飘飞在夜里，丝丝缕缕，似断似续，风小的时候，那雨便又还原成一道道珍珠般的玉帘，由远及近，打在道旁的梧桐叶上，打在阳篷上，打在窗棂上，嗒嗒，嘭嘭，沙沙。

　　古人的“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或许多多少少还有些愁绪或是怅惘，而我，雨打空阶的声音却是真真实实的一种享受，纯粹而温馨。

　　当然，这样的雨，于这样的夜，你得怀着一颗敬重的心，去聆听！因为，那里面，有自然的玄妙，有精神的抚慰，有灵魂的安歇。听一会儿就得冥想，不必一味地去辨听仔细，模糊有模糊的妙处。模糊窗外的夜色，模糊雨滴的细节，也模糊掉尘世的不快和烦扰，把一切都沉浸在凉丝丝的静谧里。

　　这样的夜，雨洗濯了一切污秽。山川、树木、街巷、楼房，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偶有远方的闪电掠过，淡淡的夜色里，城市和乡村都像一幅水彩画，当黑的黑了，该灰的还灰着，浓浓淡淡，除了雨声，静寂笼罩着高高低低的建筑，尖顶的、圆顶的、方顶的，庄重而肃穆。

　　城里的雨，就像一张凉席，铺得越开，凉意越浓，即使白天灼热得嗓子冒烟，只要有了这一场夜雨，卸去了闷热和烦躁，人们就感觉神清气爽，就可以安心躺下，放松身体，聆听夜的美好。

　　听夜，就是听雨。听雨莫过于夜，由浅入深的夜，一盏一盏的窗灯次第熄灭，一个一个的窗口逐渐暗淡。在雨夜里，由一个窗口望向另一个窗口，隔了雨帘，飘荡起一股切近而又悠远的诗意，你尽可以展开想象，想象过去未来，想象他乡故乡，想象从没想象过的景致。

　　这样的夜，是诗的夜。从古至今，有雨的夜晚，诗人从来就没有消停过。“院静闻疏雨，林高纳远风”，细雨霏霏，轻风拂拂，那是秋夜的雨；“夜半窗交响，楼间巷鼓琴”，冻雨铮铮，弦歌阵阵，那是冬夜的雨；“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风雨潇潇，啼鸟处处，那是春夜的雨。从秋到春，一路行来，夜雨轻歌，唯有久旱遇甘霖的夏天，才电闪雷鸣，天昏地暗，下了个彻彻底底。“救旱功何远，淋漓昼复昏”，那是庄稼人的希望，是大自然的馈赠，有了这样的雨，人们才能继续耕种稼穑，继续吟诗作赋。

　　我在小城听雨的时候，常常自然而然地想起老家的夜雨。那里一样有着诗情画意，不同的是，老家夏天的雨是有方向的，依着山势，风雨相伴，如影随形，一路遮天蔽日，雷声滚滚，雨借风势，风助雨威，顺着山坳顺着塍冲就“叭叭叭”地砸下来了。“雨急山溪涨，云迷岭树低”大概就是那种情形，但那一夜雨也十有八九会把地里的墒下得足足的，透透的，解了农家漫天的忧愁。

　　那样的夜，是解乏的夜。虽然滂沱大雨有些叫人担心，但几辈人的山居经验却也让人知道轻重缓急。下吧，劳累了一天的身子，放宽在床上，雨声滴嗒，最解风情，不知不觉你就会沉沉睡去。

　　若是遇上难眠的雨夜，不妨静下心来，闭上眼，听听远远近近的雨声落在庄稼地里。那是一种古老的节奏，沧桑而嘶哑，就像华阴老腔，演绎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原始的乐章，每一个章节都会直击人的灵魂深处。那是一场需要用尽心力去欣赏的田园交响曲，大地、夜空、风雨、雷电交织成最为壮观的场景、人物和故事。

　　我曾经虔诚地礼拜过这样的夜，那是人生舞台重叠的一个又一个高潮，值得我们一生用情观摩！

　　相较于春秋的夜打芭蕉，我还是喜欢夏天的雨夜，豪放、粗犷，奔腾、壮观，听得人心潮澎湃，听得人气血奔涌，听得人想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如果，张开双臂，拥抱住这样的夏天雨夜，没有星光，没有虫鸣，也没有灯火，有的只是空灵如兰抑或是豪迈多情的心境，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