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月琴
“卵瘪”是浙江云和方言,是鸡蛋去壳不打散,直接下沸水煮熟的一种吃法。它是农村人待客的最高级别的点心,一碗点心的鸡蛋个数可多可少、可咸可甜,视不同情况而定。特点是扛饿又有营养。
每次回家,在门口我就会大声地先叫一声“妈”,无论母亲在哪个角落,都会先答应一声,然后快速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两只手边擦围裙边说:囡,妈养的鸡真能生蛋,煮两个“卵憋”给你吃……
母亲最是疼爱她的女儿。煮的、炒的、蒸的、干的、汤的、甜的、咸的……各种各样的鸡蛋做法,我的舌尖和肚子都超级享受,它们配合默契,紧密合作,把我养得白白胖胖。
小时候的鸡蛋是母亲亲自养的居家鸡生的,家鸡吃的是五谷杂粮、青菜野草、剩菜剩饭,遵循自然的规律,生长环境休闲放松。因此鸡蛋品质特别棒,蛋壳光滑有质感,蛋白晶莹剔透,蛋黄色彩明亮。
即使家庭经济困难,母亲也从不出售鸡蛋用以贴补家用。因为她觉得鸡蛋是五谷的精华,它能孵化出生命,是最有营养的食物。最有营养的食物要送给最亲最爱的人。母亲用鸡蛋温暖着全家老小,而她从不轻易吃一个。
我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小伙伴们总说我是鸡蛋吃多了,脑子聪明,现在想来也不无道理。我生于七十年代初,很多家庭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更谈不上富裕,农村家庭更是捉襟见肘,母亲坚持用鸡蛋给全家人增加营养,坚持用“卵瘪”待客,是智慧,是大度,是清贫生活中的一股暖流。
母亲用勤劳的双手养大了我们,用鸡蛋养壮了我们。八十五岁高龄的她再也不会养鸡了,却笑呵呵地说:以前鸡蛋生在鸡窝,现在鸡蛋生在冰箱。
母亲越来越老了,满脸的皱纹像一条条蚯蚓吞噬着她姣好的面庞,头发全白了,牙齿也掉了好多。言语交流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是她始终不会忘记用鸡蛋招待客人,烧“卵瘪”给我吃。
我说:卵瘪好,我喜欢。
她说:水铺蛋怎样?
我说:好吃。
她说:红糖鸡蛋,要否?
我说:甜甜的,味道好极了。
她接着说:我烧笋衣铺蛋吧?
我说:是你拿手的。
她说:香菇烧蛋,下饭……
聊着聊着,我已经“吃”了一桌子丰盛的鸡蛋全席,完成了一场说吃就吃的美食旅行。
母亲在,我便还是孩子。母亲在,我就有吃不完的“卵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