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卫

　　4月5日，是父亲100周年诞辰纪念日。

　　我在整理父亲的医书和书画作品时，父亲那一张浙江省首届省级劳模合影照，映入了我的眼帘。照片显示，这是1951年由杭州青岛照相馆拍摄的。掐指一算，那时父亲正好30岁，风华正茂、英气勃发，看到那年轻俊朗的面庞，父亲的身影渐渐地又清晰了起来。

　　父亲忠厚朴实、正直善良，一生都光明磊落、无愧于人。无论遇到怎样复杂的处境，无论经历多么艰难的岁月，他都能始终把握做人准则，坚持正义、攻坚克难、勤勉工作，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了祖国的教育、医学和革命事业。

　　一

　　父亲何赞东(1921.4~2010.12)，乳名马生，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原浙江省云和县鸬鹚乡山下村人。先后毕业于龙泉县立初级中学、浙江省丽水地区童子军教导人员训练班(二年制学校)。历任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会员，兼长白山国际书画社理事，神州硬笔书法家协会客座教授。

　　父亲从走出校门那时起，就一心想着要为社会和人民作贡献。1945年即出任原云和县毛垟乡中心国民学校校长。当时，父亲既当校长又当教员，在领导岗位上以身作则，在教学岗位上勤勤恳恳，努力发展该校文化教育事业。

　　由于父亲为人正直善良，深受百姓尊敬，1946年被民众举荐为国民鸬鹚乡乡长。在鸬鹚乡任职近四年期间，虽身在国民党政府任职，但面对当年国民党政府日渐腐败的形势，加上我党地下革命组织(以下简称“地下党组织”)的政策、进步思想的影响和感化，父亲就时常为地下党组织做一些一般人做不了的工作，被中共地下党组织称之为“白皮红心”(《中国共产党景宁历史》第一卷)乡长。

　　二

　　当年，父亲常与鸬鹚村地下党组织工作人员一起，在该村村民魏某某家中，商议如何配合上级党组织在鸬鹚等地制定行动计划和开展地下党革命活动。父亲既保证了地下党工作局面在鸬鹚等地的有序推进，又保护了在鸬鹚村开展地下党革命活动同志的人身安全。

　　后来，经地下党组织感化、教育和培养，父亲更是深明大义，毅然脱离国民党政府，向我地下党组织靠拢(《景宁党史资料通讯》85年第2期)，参加了地下党革命队伍。

　　有一次，在闽东红军队伍路过鸬鹚村时，一位红军战士因伤病不能跟着部队前行，父亲把伤病红军战士隐藏在鸬鹚下村一个贫苦农家，自己亲自上山采来草药，煎药熬汤，救治了这位红军伤病员。该红军战士伤愈后及时归队。因诸多地下党革命行动在鸬鹚等地的反复出现，终于被国民党反动政府察觉，1948年国民党政府将我父亲逮捕入狱。在狱中，父亲受尽了千般折磨，吃尽了苦头，可他始终守口如瓶，严守我党的纪律，坚守党的秘密，使我地下党组织免受重大损失。当时，在找不到事实证据的情况下，国民党反动政府只得释放了父亲。然而，在这样白色恐怖的情况之下，根据我地下党组织的指示和革命需要，父亲不顾个人安危，仍继续留在原国民党鸬鹚乡政府，表面上是一个国民党政府职员，实际上做的是地下党的革命工作。最后，党组织为了确保我父亲的安全，将他转移至青田，以经商的名义继续开展地下党革命工作。

　　三

　　解放后，父亲重返教育战线，调任当时丽水县碧湖镇中心小学。在学校工作岗位上，他教学认真、为人诚恳、热心帮扶困难学生，利用节日、假期，通过各种活动形式及画报刊物，宣传党的方针、政策。1950年8月，父亲被调任丽水地区文化馆工作。由于当时新政府刚成立不久，人才紧缺，他一人做两人的工作，一边搜集大量土改反霸材料在黑板报上刊出，并加以分析、批判，使人民群众更加认清形势，不被地主、恶霸反动舆论所迷惑；一边又协助开办农民冬学，解决冬学教材紧缺之困难。为了提高干部职工文化水平，还积极开办了有168位职工参加的职工业余学校，他白天在文化馆上班，夜晚在职工学校讲课。他当年创作的《热爱劳动》四幅连环画被《浙江工人日报》选用刊出。当时，父亲在新文化教育事业工作岗位上业绩显著，得到了领导和同事们的认可，被推选为丽水地区文化馆工会主席。次年，他又先后被评为县、地、省级文化教育劳动模范，并出席浙江省劳动模范表彰大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1954年审干与肃反运动中，父亲曾因当过“国民党乡长”的历史问题，被视为“政治背景不纯的人员”，被公安机关判处剥夺政治权利，开除公职遣送回家。

　　四

　　至暗之时即光明之始。父亲重回农村之后，为了解除村民病痛疾患，他勤习医籍，立下了悬壶济世、救助贫病的宏愿。1957年在云和县鸬鹚乡山下村创办大队保健室，自采中草药为患者疗伤治病，并在保健室屋后荒地开辟了“百草园”，种植数百种草药，做到药源供给有备无患。有时，附近的孩童会偷偷地窜入园内观赏奇特的草药和美丽的花朵。1970年，又积极响应毛主席“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伟大号召，在该县山下村率先试办大队合作医疗站，并制订《山下大队合作医疗站实施办法》，具体包括：报经英川区公所批准，增加赤脚医生何家廷协同工作，亦农亦医，亦医部分待遇按投资方式，由生产队会计折算成“工分制”分配粮食。医生每次出诊看病收费贰角，西药费按成本计算，草药免费供应等。该办法方便了患者看病，成本低，得到了红火发展，相继在各乡村推广实施。1982年，60周岁的父亲被云和县药品检验所抽调参加云和县各乡镇中草药资源普查，走村串户，翻山越岭，历时一年，著有《云和县中草药资源普查汇编》一书。父亲为民悬壶办医五十多年，救治了数以万计的病人，尤其在肝病的诊治方面，有其独到的见解和丰富的诊疗经验，从而使四邻八村患者络绎不绝前来就诊。甚至有些来不及送往医院抢救的溺水者，采用传统的倒Ⅴ字型“牛马颠簸倒水”等土方法，也得到成功救治。

　　值得一提的是，村民生病不择时间和地点，随时需要医生出诊。在无数个夜里，父亲一听到患者家属呼唤声，就立刻披衣而起，从不让乡亲失望。有时，一夜起床数次，出诊数村，很少睡过安稳觉。并且在一次夜间出诊途中，雪天路滑，不慎跌倒。父亲为了保护好身旁的急救箱，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结果，使自身右侧肋骨被这个木制药箱压断了三根肋骨，幸亏没有刺破肝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父亲的医德风范曾享誉乡里，远近闻名。至今，他在村民中仍有良好的口碑。总之，无论工作岗位如何变动，父亲总是干一行爱一行。

　　五

　　我们的党是伟大的党，得民心的党。1978年，父亲开始收集证明自己在鸬鹚等地，为我地下党革命组织工作的所有佐证材料，并开始向党和人民政府提出了申诉，多次向相关部门投递申诉报告，要求党和政府对自己蒙受的冤案进行平反。后来，在政府相关部门关怀下，1986年浙江省公安厅颁以浙公群(86)205号文件函示丽水县公安局，按国民党起义人员对待，予以“既往不咎”的妥善解决。1988年紧接丽水市公安局发(88)丽公(复)字第3号文件，决定对我父亲进行复查，并宣布报经地区公安处批准，撤销了父亲在1954年被剥夺政治权利的决定。父亲从此获得和恢复新中国公民应有的权利，在生活上也得到政府应有的照顾。

　　六

　　此外，值得敬佩和感动的是，在父亲八九十岁时，仍然对书画艺术悉心攻研，执著追求，并取得累累硕果，誉满艺坛。其中，1971年创作的《万古长青》国画被云和县文化馆展出并收藏，2001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80周年《红旗颂》书画作品被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收藏，并获得全国《寿星杯》《我爱洞庭》等大赛的荣誉证书。2001年10月29日《畲乡报》“艺术人生”栏目，以《八旬书翁何马生》为题，对父亲有过详细的报道。其书画作品及艺术成就已入编载入《中国书法家选集》《中国美术家选集》，并获“长白山国际书画社一级书画师”“中原书画研究院高级书画师”等殊荣。

　　而今，父亲虽在十年前一场罕见的大雪前夜仙逝，但这张神采奕奕的省级劳模照片，又勾起了我们无限怀念。一堂堂生动而有成效的讲课，体现了父亲对学生的高度负责；一部部党史资料，践行了父亲对党的无限忠诚；一本本医书，记载了父亲常年从医的宝贵经验；一张张精美字画和荣誉证书，见证了父亲在书画艺术上的丰硕成果。现在，在百年诞辰之际，父亲虽然不在我们身边了，但是他给我们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精神财富，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值得我们世代传承。我们的下一代，仍需时刻牢记《何氏家训十二则》，认真践行他老人家的嘱托：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我们都要记得穿合适的鞋，走长远的路，讲真诚的话，做踏实的事，努力谱写好人生的新篇章。

　　百年恰是风华正茂，党的恩情润我心。籍此庆祝中共百年华诞到来之际，我将重温父亲的温馨语——祝福我们的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