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要温一温……
这是余华《许三观卖血记》里的经典台词,许三观每次卖血后对自己的犒劳,是他破天荒的享受。为了娶媳妇,卖两碗血;为了儿子工作调动,卖两碗血;为了改善家庭伙食,卖两碗血;为了儿子治病,卖许多碗血。在物质条件极度缺乏的年代,卖血,钱来得多,来得快,是摆脱一切困难的捷径。而“卖血村”,更是以卖血来展示身体强壮;不卖血,是身体虚弱的体现,那是娶不了媳妇的。当然,卖血,也是普通农民吃上“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唯一的理由。
我父亲破天荒的享受是“两根油条,一碗豆浆”。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养成的习惯。至今,还是完全保留着。
我们村离县城有三十多里路,是个“毛竹村”,靠竹吃笋,靠竹吃竹,竹与笋,几乎是唯一的经济来源。春笋季节,那是忙碌而神圣的季节。前一天,到离家七八里路远的竹山挖来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竹笋,肩挑背扛,忙碌一整天,鲜活的春笋聚集到了家里。当晚,得把竹笋理好。这个“理”可讲究,笋根用刀切去,用刀力度不能太重,否则“笋脑”会断,那就不值钱了;切多了,没了斤两,那可都是钱呢。装袋时,也讲究,大的排在袋底,小的排在中间,漂亮的(所谓漂亮,就是笋肚子大笋脑小)叠在袋口。一袋好笋,每斤可以多卖个三分五分的。
第二天,不到三更便偷偷摸摸地起床,声响大,会惊动一岁两岁小孩醒来哭的,不吉利,那这天就可能会腰闪脚崴什么的。吃过头一天的剩饭,点起火把,挑着笋往城里赶。一路上,家家父亲挑担,小孩拿火把(大一点的小孩还要背一小袋竹笋),沿着石阶路,这山转那山,一路挑,一路汗,似游龙,甚是壮观,只是缺少观众。大山尽头,天也微亮,家家火把也燃尽了。
大约早上6点多,终于到了县城菜市场。一群小贩蜂拥而来,然后把布袋底角一提,全部竹笋倒了出来,这叫“倒袋”。一是检查是否好笋;二是这一倒,也倒脱落一些笋壳。之后,又装回布袋,多一分少两分的磨舌一番。
卖了笋,父亲是一定要去“大众食堂”的,吃上一顿美美的早餐: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如果当天笋卖了个好价钱,那可要吃三根油条的。直到30多年后的今天,父亲最爱的早餐还是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竹笋,养育了我们村百姓,也支付着我一年又一年的学费。如今,我在城里上班20多年了,父亲背驼了,头发白了,挑竹笋卖钱的日子过去了,老街的油条和豆浆还是天天在卖。想起来挺惭愧,也没腾出一天早上,好好请父亲吃个美餐: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明天吧,明天一定请父亲吃三根油条,一碗豆浆。
来源:云和县新闻中心 作者:王伟锋 编辑:吴梓嫣